2019年初,经过3年的调查,德国联邦卡特尔办公室("FCO",Bundeskartellamt,德国反垄断机构)对Facebook在处理用户数据方面进行了限制,禁止Facebook直接使用或通过条款收集和使用来自Facebook以外服务(例如WhatsApp)的用户数据和与设备相关数据,并且将这些数据与通过Facebook账户产生的数据联系起来,除非用户同意根据《欧洲通用数据保护条例》(GDPR)进行此类数据处理。在FCO看来,Facebook在德国的社交网络市场上占有主导地位,如果用户只有在同意的情况下才能使用Facebook,即同意所述使用条款是使用Facebook的前提条件,那么用户的同意就不符合GDPR的规定。在这项决定中,FCO认为Facebook的使用条款具有滥用性,并且与德国竞争法相冲突,它批评了Facebook从“第三方来源”收集和处理数据,并命令Facebook调整其使用条款。之后,Facebook立即对该决定提出质疑。
起初,杜塞尔多夫地区高等法院(“DHRC”,FCO行政决定的主管法院)下令在临时程序中暂缓执行,并解释说,无论Facebook的行为是否符合数据保护法,都不可能构成对竞争法的侵犯。与此相反,德国联邦法院(“FCJ”,Bundesgerichtshof,德国刑事和民事法律事务的终审法院)的高级竞争法委员会认为,Facebook构成滥用行为是毋庸置疑的,并在一项裁决中推翻了DHRC的决定。
2021年3月24日,DHRC再次审议此案。法院不仅公开表达了对联邦法院在临时程序中推理的不满,而且还中止了该程序,并向欧洲法院(“ECJ”)提出了初步裁决的请求。
实际上,DHRC的出发点与FCJ是一致的,他们都考虑到违反消费者保护的标准(如GDPR所规定的标准)会导致对市场的剥削性的滥用。DHRC援引了ECJ对英国航空公司的判决(C-95/04),并解释说这种情况下的竞争损害实则是对个人数据处置自由的侵犯,而这是受GDPR保护的。DHRC还认为GDPR侵权与公司的支配地位之间存在因果关系,因为如果竞争是正常的,或者消费者有选择其他供应商来避免使用这些滥用性条款的机会,则Facebook可能会战略性地取消这种滥用性条款。
然而,这一解释使DHRC偏离了竞争法,而转向对GDPR条款的解释以及竞争主管部门在适用GDPR方面的作用,而这不是DHRC的主场。由于ECJ有权对GDPR等欧盟法律进行解释,因此,DHRC已向ECJ提出初步裁决请求。
1. FCO的裁决是否属于爱尔兰的管辖范围?
在DHRC提出的主要问题中,最突出的是由FCO这样的国家卡特尔办公室(非GDPR的监督机构)确定一家欧洲区域总部位于另一个欧盟成员国的公司违反GDPR并将其以滥用市场支配地位的原因加以禁止是否符合GDPR的规定。
也就是说,需要考虑FCO是否已经违反了GDPR的(所谓的)结论性的权限命令。因此,欧洲法院的一个后续问题是,在GDPR主管监督机构已经开展调查的情况下(如本案中的爱尔兰数据保护委员会),国家卡特尔办公室(如FCO)将公司违反GDPR的行为作为滥用市场支配地位的依据,这是否符合《欧盟条约》(TEU)第4(3)条。(《欧盟条约》第4条第3款规定,根据真诚合作的原则,联盟和成员国应在充分相互尊重的情况下,相互协助执行条约规定的任务。成员国应采取适当的一般或特殊措施,以确保履行由条约产生的或由联盟机构行为产生的义务。成员国应促进联盟任务的实现,不采取任何可能危及联盟目标实现的措施。)
2. 用户可以同意数据滥用吗?
ECJ需要确定人们是否可以对Facebook这样具有市场主导地位的公司宣布有效同意,特别是GDPR第4条第11款规定的自愿同意。(《通用数据保护条例》第4条第11款规定,数据主体的同意是指,数据主体依照其意愿自由作出的、特定的、知情的、明确的声明或肯定行为的指示,表示同意处理与其有关的个人数据。)因此这个问题表明,该案既不是一个严格意义上的数据保护案件,也不是一个竞争法案件,而是介于两者之间。
3. 关于GDPR其他的解释问题
DHRC请求的第二个问题涉及到GDPR第9条的范围,即当用户访问特殊类别网站(应用程序)或在主题涉及特殊类别数据的网站(应用程序)上输入数据时,公司是否可以处理该类特殊类别的个人数据。第三个问题是,杜赛尔高等法院想要明确当Facebook为了个性化内容将数据和非数据活动相结合时,是否可以依赖GDPR第6条第1款b和f的规定。第四个问题有关Facebook这种公司是否可以依据GDPR第6条第1款f的规定,将其所收集的数据连接到其他终端以达到特定的目的。(《通用数据保护条例》第6条第1条b项规定,为了履行数据主体为一方当事人的合同,或在签订合同前应数据主体的要求采取措施,而必须进行的数据处理是合法的。f项规定,为了实现数据控制者或第三方所追求的合法利益,而必须进行的数据处理是合法的,除非这些利益与数据主体的利益或基本权利和自由相悖,特别是当数据主体是儿童时更需要注意。)
目前,欧洲法院对Facebook的数据处理行为是否违反GDPR的评估还有待观察,但该案涉及一些重要的GDPR的问题,很可能成为数据保护法学的一个里程碑。而从数字经济的商业模式来看,其往往是用户用提供数据来“支付”服务,而不是用金钱,服务提供者可以通过使用这些数据来实现货币化。如果欧洲法院遵循FCO的做法,那么Facebook就需要在提供平台的同时保证不进行上述具有争议性的数据处理,其用户用数据“付费”的能力将受到限制。在这种情况下,相关的服务提供者会产生怎样的经济损失,如何避免这种经济损失,也是在制度完善后值得探讨的问题。
Facebook lawyers wait for the start of a hearing in Duesseldorf, Germany, March 24, 2021. The higher regional court in Duesseldorf hears Facebook's appeal against restrictions on its handling of user data ordered by Germany's Federal Cartel Office, in the latest installment of a two-year-old legal battle over the anti-trust regulator's ruling that the social network abused its market dominance. Marcel Kusch/Pool via REUTERS
[1] Matthias Inverardi and Matthias Inverardi, ‘German court turns to top European judges for help on Facebook data case’, (Mar 24 2021) <https://www.reuters.com/business/legal/german-court-turns-top-european-judges-help-facebook-data-case-2021-03-24/>
[2] Kirsten Wolgast, ‘German Federal Cartel Office vs. Facebook - the one who wins the battle might not win the war’, (Oct 5 2021)
<https://inplp.com/latest-news/article/german-federal-cartel-office-vs-facebook-the-one-who-wins-the-battle-might-not-win-the-war/>
[3] Maren Steiert, ‘German Federal Cartel Office against Facebook: now the European Court of Justice will decide’, (May 16 2021)
<https://www.twobirds.com/en/insights/2021/germany/german-federal-cartel-office-against-facebook-now-the-european-court-of-justice-will-decide>
[4] ECJ to issue preliminary ruling on German FCO-Facebook case, (April 28 2021), <https://www.cms-lawnow.com/ealerts/2021/04/ecj-to-issue-preliminary-ruling-on-german-fco-facebook-case>
[5] Mario Tavares Moyrón & Petar Pešić, One Way Ticket to Luxembourg - Facebook v. Bundeskartellamt at the ECJ, (April 14 2021), <https://www.internetjustsociety.org/one-way-ticket-to-luxembourg-facebook-v-bundeskartellamt-at-the-ecj>
[6] Case C-252/21: Request for a preliminary ruling from the Oberlandesgericht Düsseldorf (Germany) lodged on 22 April 2021 — Facebook Inc. and Others v Bundeskartellamt (Document 62021CN0252), <https://eur-lex.europa.eu/legal-content/EN/TXT/?uri=CELEX:62021CN0252>